與佐拉別離的六十餘載,珂芬娜曾多次回到與赫倫貝格接壤的這片森林,讓記憶發酵。每逢初春,蔓生遍野的綠意,她們會提著竹籃,穿梭林間摘採新鮮熊蔥,回家烹煮一道即使味覺遲鈍如血族,仍能享受其四溢香氣的熊蔥炒蛋。
這片森林經歷了共產政權的摧殘,納粹的殘酷侵佔,最終等來貝施科涅茨的王權復辟。時代的軌跡烙印在年輪裡,而初春採集的回憶過份渺小,只存在肉眼不可見的細胞。
尺度不同,時間的校準失效,是以,珂芬娜原本不打算跟來。
第一,她離群索居太久,對於隱匿在人類當中而不被察覺血族身份的技巧已有些生疏;第二,她尾隨的對象是樞密院執行官,那群數百年來在世界各處舉著正義大旗搜捕她同胞的心理變態。各方面來說,風險都太大,但是她實在太過好奇,遞給她那碗刺蕁湯的金髮執行官究竟是怎樣的人。
她從來沒有認真想像過與粉絲的真實接觸。在諾瓦科夜行的大廳,她卻在瞬間就認出了那名叫克拉拉・希弗斯坦的女人,正是兩年來孜孜不倦給她手寫粉絲信的「V豚執行官」。這個ID在粉絲之間極為響亮,一來是人設與絲凱的吸血鬼V角有著鮮明的衝突,二來是此人永遠在直播間留下小論文般的大紅色超級留言,因而在眾星星之中被尊稱為紅巨星。
「吸血鬼V是吸血鬼,V豚執行官也是執行官啊。」
珂芬娜小聲咕噥,用吸管吸了口可樂,聽見吧檯那頭傳來的輕聲交談,忍不住彎起了嘴角。她一向因世界過分嘈雜而以耳罩遮擋的優異聽覺,此刻發揮著它最大的效用:竊聽。克拉拉與她的搭檔雷寇分享著絲凱過去在直播提及的大小事,如數家珍,講來幾乎像是她自己的經歷一樣歷歷在目。
珂芬娜覺得很神奇,隨著光陰流逝,她時常不能確定有哪些記憶是真的,又有哪些其實是捏造出來的。包括佐拉。要不是薩拉遞來的那條繡有瑰麗瓣百合的手帕,她幾乎要以為她們之間的約定僅僅是自己的虛妄。
砰!哐啷啷啷啷——
以吧檯為中心,人群驚叫著四散開來,撞翻桌椅,玻璃酒杯碎了一地。
鄰座的女人在推擠間絆了一跤,珂芬娜眼明手快地起身攙扶,沉默收下道謝後才回顧案發現場:原本欺近執政官搭檔的戴帽男人,被克拉拉一記過肩摔撂倒在地,正發出痛苦呻吟,另一邊空蕩蕩的衣袖則讓雷寇的皮靴踩得死死的。
「好好享受這火熱的夜晚吧,先生。」克拉拉轉轉肩頭笑得邪佞,摩拳擦掌,像是藉機宣洩心頭怨念,「好戲才要上場呢。」
「難得同台飆了一場戲,不得不說挺過癮的。」雷寇手裡把玩著方才搶到手的小藥瓶,洋洋得意地說。
「啊,我倒覺得你真的醉了,臭小子你壓得我好重。」
「那是!催化劑,之類的——要不是我靈機一動,這傢伙哪那麼容易上鉤?」
「是嗎?」
克拉拉偏頭想了想,蹲下身用力掐住男人瘦削的臉,冷冷瞪著他宣告:「樞密院誨廳,在此逮捕現行毒販,你有權利保持緘默,亂說話後果自行負責。」
「冤、冤枉,這不是毒品!」獨臂男人哀嚎:「就是在性事上能助興的藥膏,甚至還能很快癒合傷口,是很難取得的好東西,不要就算了怎麼還栽贓人哪!」
珂芬娜白眼都要翻到天邊去。誠如那晚在大廳無意間聽到的內容,目前樞密院在幫忙當局追蹤調查的禁藥,一聽就知道事有蹊蹺:使用後產生強烈幻覺,對傷口癒合有奇效,還有催情效果,保存期限短——怎麼想都跟血族的唾液與透過犬齒注射的血清羅醯胺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