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瓦科夜行」是地處偏遠的赫倫貝爾村唯一一間旅社,四層樓斜頂建築,開張六十年來,木桁架建築外露的樑柱結構飽經風霜,粉刷多次的粉紅色牆面略顯斑駁。能堪稱保養完善的,只有那塊迎風搖擺的招牌,上頭繪有一朵黑底白紋的瑰麗瓣百合。

那是佐拉生前最愛的花。罕見品種,極難取得,整個村落沒有人親眼見過,唯有一張裱了框掛在櫃檯牆上的黑白相片,能作為前旅館主人記憶的證言。

年近七旬的薩拉・諾瓦科娃才剛為母親辦完葬禮,就緊接著迎來每年春贈巡禮固定會入宿的樞密院修士團,忙得昏頭轉向。儘管樂善好施的修士們對住宿的要求不高,大多也都挺友善,但對於旅館內的設備亟待修繕一事,薩拉仍感到困窘。

「您別這樣想,本來清心寡慾、鍛鍊身心就是修行的一種方式。」溫文的短髮執事端坐在單人沙發上,伸手接過托盤上的紅酒杯。她輕啜一口,稍稍皺起眉,但仍禮貌地維持微笑。

「我母親一輩子的待客之道,就是提供給客人家一樣的溫暖,可這幾年交通愈來愈便利,會在我們這小地方歇腳的旅客愈來愈少,營業額一直掉,東西壞了實在沒法修,都快經營不下去啦!」

薩拉碎嘴著,邊把托盤上的玫瑰花茶遞給一旁的紅髮執行官,雙倍義式濃縮則給了跟他同坐一張沙發的金髮執行官,小碟上還多放了片餅乾。她對這名年輕的女孩尤其感到抱歉——自從第一天入住,她就眼睜睜看著這孩子舉著手機走遍整個屋子各個角落,此後每天只要碰頭,都會焦急地向她詢問wifi修好了沒;她在金孫身上也看到過一樣的徵狀,手機成癮、網路成癮——真是離不開現代生活的可憐孩子。

她收起托盤,回到櫃檯,正好迎接開門進來的404號房客,夾帶細雨的冰冷夜風短暫灌進接待大廳。帶著布口罩的黑髮少女與她對上眼,點頭致意,站在櫃檯邊研究起飲料單。薩拉沒打擾這名獨自旅行的安靜孩子,戴上老花眼鏡清點今日帳目,席間對話傳進耳裡。

「您臉色真的很差,希弗斯坦執行官,這兩天的春贈行程應該沒有平時的執勤累人才對,身體無恙吧?我們議廳新進的修士們看上去都比您有活力多了。」

「多謝關心,帕爾卡執事,我很好。」

「真的嗎?聽布洛迪執行官說,前兩天您還哭了。」

一聲痛呼,薩拉抬頭瞥了眼:紅髮執行官被搭檔給踹了一腳,這會抱著脛骨縮成一團。「年輕人感情真好呀。」她瞇眼笑道。黑髮少女倒是不為所動,自顧自點了瓶可樂,從一只黑貓形狀的零錢包裡取出了幾枚硬幣,放到薩拉攤開的掌心時,異常冰涼的指尖讓她一驚。

「⋯⋯太好了,要是您真的關心我,就分享熱點給我吧。」

「承聖母的指引啊,我的職責在於完美執行本年的春贈巡禮。我不像某人一樣執勤的時候分心看直播,還因此被多次懲戒,成為全分館的笑柄。說真的,您還記得您是侍奉聖母的執行官嗎?這麼熱衷2D紙片人,甚至還是吸血——」

「噢噢噢帕爾卡執事您先別再——」

哐啷啷!薩拉的心臟差點被嚇得彈出胸腔。聖母呀!她這條命差點沒跟著老母親一塊去了。正俐落用開瓶器打開飲料的少女,總算第一次望向事發現場。

金髮執行官將手中咖啡碟用力放上桌面,雙手按著單人沙發扶手,傾身逼近短髮執事,咬牙切齒地說:「伊雷娜・帕爾卡,少來惹我。我警告你最後一次。」

「克拉拉!」她的搭檔用所有人都聽得見的氣音無助吶喊。

「想清楚是誰先招惹誰。」短髮執事危險地瞇細了眼,半點也沒退縮地瞪了回去,「您在誨廳風評如何,與我無關,但請您明白,在我帶領的團隊,紀律優先。我不管實際上業績如何,要是膽敢敗壞工作風氣,您儘管以身試法吧。」

金髮執行官嗤笑一聲,姿態豪邁地坐回沙發,翹著腿將咖啡碟上的餅乾扔進嘴裡。「要想把我氣回房,手段太低劣。我沒忘了今天該討論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