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敬獻祭前夕,貝施科涅茨各處的樞密院分館都會調派人手到轄區鄰近的鄉村進行春贈巡禮,讓聖母的慈暉廣耀大地。例行巡禮的具體企劃內容主要是由議廳執事負責修訂,現場的詳細流程交予修士執行,誨廳的指揮席則會另分派執行官隨行,作為護衛兼打雜。

是的,堂堂血族行蹤的追跡者,終究還是得淪為打雜役。一年前,雷寇剛從修士高分選拔上執行官,意氣風發,好不風光;他甚至為此久違回家一趟,將證書甩在主母奶奶面前,證明自己不再只是遊手好閒的紈絝子弟——殊不知報到當天,直接被分派到春贈巡禮小隊,跟一名脾氣暴躁的前輩搭檔,整整一週都被當跑腿小弟無情使喚。

最慘烈的莫過於,他過慣了富家少爺的生活,偏鄉地區那些「富含歷史意義且完美保存無需釘槌的力學結構」的木桁架建築,窗戶漏風、沒有地暖,階梯木片踩上去永遠發出嘎吱嘎吱不知何時會斷裂的哀嚎,幾乎要將他逼到精神崩潰。三餐只能吃傳統的乾硬麵包(熱騰騰的刺蕁湯與蘑菇肉餡餅都分發給居民與觀光客了唉),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只有居民們熱情饋贈的麥酒,以及日落後大家把酒閒聊的時光。

他是在這樣的場合聽說了關於搭檔的事蹟。

克拉拉・希弗斯坦是我們樞密院碧鐸零貳分館的業績王——是個工作狂,這是雷寇在內心給她貼上的第一個標籤;不僅如此,她還是當屆執行官選拔的榜首——他承認這有點厲害,樞密院的執行官考試平均要三次以上才能通過,重考多年的大有人在;可憐的傢伙,跟她搭檔你皮可要繃緊,實戰裡要夠坦啊——他一開始不明就裡,畢竟這跟搭檔很強的形象相衝突,不過後來他水到渠成地明白了一切。

他的搭檔永遠不在這樣的場合出現,也許這也是她總是自然而然成為話題之一的緣故。人們總是樂於談論不在場的人事物,無論是否出於善意。

克拉拉以前不是這樣的——雷寇停下酒杯,豎起了耳朵;然而話題沒有持續下去,而是在一陣古怪的沈默之後,爆出一陣笑聲:我們這裡有誰跟剛出社會的時候一樣啊?受過現實毒打的人哪,總是會蛻變的,我願稱之為成熟。

成熟嗎?雷寇思索著這個詞彙,究竟有多適合拿來形容眼前的搭檔。

時隔一年,克拉拉依舊如同一年前的光景,伸手高舉著手機,焦躁地將木條地板嘎吱嘎吱踩響,疾步從走廊的這端走過來,又走過去;從這扇門走進去、走出來,又從那扇門走進去、走出來⋯⋯

「又在找訊號?」雷寇雙手抱胸,習以為常地招呼。

克拉拉煩躁地瞅了他一眼。「去跟負責的執事申訴,明年他媽別再住這間破旅館了!」

「你以為我不想嗎?這間破旅館快把我冷死了,到底為什麼不去換個氣密窗?暖氣都壞了一整年了為什麼不修?我搞不懂赫倫貝格的人是想要鍛鍊旅人的心志跟體能還是怎樣。不過,你知道這裡是這裡唯一一家旅館吧?」

「還用你說。這裡已經是附近最大的聚落了,上頭才會安排我們以這村子為據點,放射狀往附近村莊發送春贈。」克拉拉終於手痠了似的,收起手機,活動了下肩膀。「輪到我們值班夜巡了吧?」

「上一班已經在樓下等我們交接了。這宵禁下的時間點還真是絕妙。」

克拉拉用鼻子輕哼了下,回房套上大衣,率先下樓。雷寇尾隨其後,假意輕鬆地問:「才第一天春贈,怎麼心情那麼差?去年也沒看你這樣。」

「還不是——哎說了你也不懂。」

「試試看才知道嘛。」

兩人與交接的同事擊掌,互道辛苦了,一前一後走出旅館前院。無言走了一小段路,經過閃爍的路燈,克拉拉才勉為其難地開口:「是絲凱。」

「我想也是。」雷寇點點頭。當然是因為哥德蘿莉。「不是有直播存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