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碧鐸零貳分館，有別於位於大雪山的聖座圖書館，並非雄偉高聳的古典建築，而是一棟線條剛直無趣的辦公大樓，常見於二十一世紀任何一座現代都市。除了建築物一樓入口處明白以印刷體刻著「樞秘智典議書院」（Academiae Secretae Sapientiae et Scientiae），很難一眼看出這是聖母信仰的精神寄託之處。

克拉拉當初之所以自請調派到此分館，圖的無非是零貳行政區基地台的極高覆蓋率——沒錯，超出其他行政區足足兩倍的覆蓋率，這對民風淳樸現代化速度堪比樹懶的碧國來說可是奇蹟一樁。如此一來，即便在日常巡邏期間，也絕不會錯過任何一場絲凱的直播！

然而就像絲凱所說，生命為你開了一扇氣窗，就會鎖上一道鐵門；所以你他媽得隨時準備好斧頭把鎖頭給砸爛，不然就深呼吸，開窗跳出去。

「巨嬰，巨嬰，處處都是巨嬰。」

克拉拉蒼白著臉，黑眼圈是平時兩倍深，偏頭痛的老毛病發作得厲害。她打開藥盒，咬了顆止痛錠在齒間，從掛滿絲凱徽章的隨身背袋裡掏出兩公升的星星水壺。忙都忙死了，根本沒時間看手機。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一向在意造型的雷寇，滿腹委屈地揉亂他那頭深紅短髮，玩世不恭的形象不再，倒顯得風中凌亂，「這些刁民到底要多大驚小怪？丹奧鎮離這裡多遠，更別說那偏僻得要命的西嶺山谷！都在這社區住多久了，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要疑神疑鬼，我們這一個早上都來回跑了幾戶人家處理緊急血族通報了？結果？遭受殘酷攻擊的老爸是醉倒在玄關被破酒瓶插到噴血，在床上昏迷的寶貝女兒手臂上的咬痕，根本是寵物貓咪的傑作——」

「媽的，先給我把熬夜睡死的小孩叫醒問清楚啊混帳！」克拉拉恨得牙癢癢。

「書讀不好也要有常識吧？都宣導多少年了，吸血鬼不會穿牆、不會變成蝙蝠、不會變成煙霧——門窗鎖好能防的不只有小偷好嗎？拜託動點腦，好嗎？」

「這樣一共是三十元喔，刷卡付現？」

克拉拉從皮夾裡掏出信用卡，目光短暫在麵包店店員敲著收銀機的手上駐留幾秒，雷寇的低聲牢騷逐漸融入背景。她以不易察覺的目光打量了下穿著制服的年輕店員：她認得這名目測在二十上下的男孩，兩週前開始在分館旁這間連鎖麵包店上班，巡邏結束跟雷寇照慣例來買午餐三明治的時候都會見到。這孩子原本有那麼清瘦嗎？

「還要一杯熱可可。」

「好喔，一杯熱可可，多收您五元。」店員不帶感情地復述，轉身取紙杯，調配起熱飲。

雷寇輕頂了頂克拉拉的手臂，小聲開口：「反正我開會時都要端咖啡，待會也可以幫你泡一杯熱可可，幹嘛特別花錢？辦公室的沖泡包滿不錯的啊。」

克拉拉不耐煩地揮揮手，將包裝好兩個三明治的紙袋塞到他懷裡。

店員將攪拌好的正冒著白煙的熱可可遞過來時，她伸手輕推回去，靛藍色的眼睛直盯著對方的雙眼，盡可能口氣溫和：「這杯請你。穿暖點吧，手都在打顫了。」

店員眨了眨眼睛，訥訥道了謝。

克拉拉雙手插著大衣口袋大步邁出店門，雷寇捧著三明治追了上來。

「閉嘴，老弟。」

「我可什麼都還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