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芬娜捧著紙箱上到閣樓時，帶著灰塵氣味的空間裡遞迴層疊著樂音，從一顆小小的藍芽喇叭奮力放送出來，身形纖細的少年在舊紙箱疊起的高牆背後來回踱步，時不時發出書本紙頁摩擦的沙沙聲。

「嘿，馬里安，你喜歡後搖（post-rock）？」

少年歪著身子從紙箱牆後探出頭來，見是珂芬娜，緊繃神色一下放鬆，點點頭抿唇微笑，半聲不吭地回到手頭的工作上。珂芬娜霎時夢回當年在白樺兒童之家當保姆的日子。噢，其實現在也是。差別只是在，這名剛從勒戒所出來、看上去營養不良的少年，是在樞密院安排之下來進行社區服務的成年人。

她聳聳肩，將裝滿捐贈書籍的箱子放下，輕手輕腳來到馬里安身側。

他正聚精會神地替書本分門別類，謄寫索書號，一一將標籤貼在書脊上，再上一層透明膠帶以防水，好細心的孩子。珂芬娜以指尖滑過書皮，一本接著一本，感受時光在其上拓印的軌跡。馬里安正整理到民間傳說的類別，有本特別眼熟的書《雪境嗜血種見聞錄》躍進她的視野。

「克萊門斯說這本被血族社群奉為經典讀物。」

珂芬娜下意識笑了，「你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想像力。」

「你們真的家裡都有一本嗎？」

「那當然，逢年過節都要拿出來翻一下，順便訓練自己變身成蝙蝠的能力。」

馬里安似乎沒料到她如此爽快坦承自己血族身份，反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珂芬娜抬頭對他微笑。「你早就學會怎麼分辨我們的存在了，不是嗎？」

孰料一向安靜的馬里安突然揚起音調，一張白皙的臉蛋像是紅透的番茄，扯開衣領展示肩頸的牙印，支支吾吾叫道：「吾、吾乃血之貴族克萊門斯・銀牙標記之眷屬，莫要覬覦吾身寶貴的血液！」

珂芬娜很努力，卻忍不住捧腹笑出淚來。

「到底是哪個調皮的⋯⋯有夠壞⋯⋯你伴侶教你這麼說的？」

馬里安羞得遮住臉，低聲咒罵了兩句。「我就知道克萊是在唬我！」

多虧那位未曾謀面的血族同胞，馬里安總算在相處了一週之後真正對珂芬娜卸下心防。在後搖滾樂堆疊的音浪之中，她費了一番功夫安撫心靈受創的人類眷屬，解釋她是從樓下鄰居那得知他正在尋找克萊門斯的消息。馬里安像是捉住浮木似地，整個神色都亮了起來。

「先別太期待，」珂芬娜溫柔地澆了盆冷水，「聖座那邊發生大事，還得等事情告一段落，雷寇才比較有機會找到關於克萊門斯的線索。」

馬里安點點頭，把手邊的書堆疊整齊，有些遲疑地看向她：「你跟樞密院的關係怎麼那麼好？」

「我以前在女王花苑工作過。」

「這更奇怪了吧？王權跟教權的爭鬥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