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碧鐸零貳分館地下層,設有誨廳收押犯案血族專用的拘留室,裡頭的設備與建材皆是由典廳院士研發的特化材質製成,以最大程度削弱血族強悍的力量。克拉拉在調職至首都的五年間,實際逮捕的血族屈指可數(甚至被伊雷娜訕笑她業績王的稱號都歸功於里民服務),因此造訪此地的次數並不多,但久久一次踏入這刻意漆成一片白淨、看似明亮卻詭異寂靜的空間,她依舊感到渾身不適。

會客室外體型圓潤的修士查看了下她的識別證,皺起眉。

「希弗斯坦執行官,您得先預約才行,今天會客時段已經滿了。」

「不用,我找的是在裡面探訪的那位。」

「噢,那請自便吧。」

他不以為然哼了一聲,往靠牆的一排座位指,不忘碎念:「聖母在上,您還是少跟女王花侍來往得好,自從她們搞了那撈什子的宗教改革,教廷一天到晚被找碴。您沒聽說嗎?前陣子國軍竟然直接對樞密院調查人員要求搜身,這些庸人!對女神的崇敬呢?是跟著改革論綱一塊被扔進碎紙機了是吧⋯⋯」

不,把邏輯扔進碎紙機的是你吧?依這個說法,提出論綱改革的人應該仍虔誠供奉著雪山女神才對。不過,也是難為了這位仁兄得成天關在這鬼地方,出於憐憫,克拉拉只配合地點頭稱是,揀了個離他最遠的位子坐下。啊,耳朵,要長繭了。

她垂眼滑著手機,點進樞密院的群組,的確看見由聖座發佈的快訊。自從六十年前改制立憲,女王虛位化,政權正當性不再需要由佩環樞機加冕,議會的改革派就動作頻頻——政府明面上與樞密院維持合作關係,實際上卻對聖座四廳幾百年來的獨立運作加以干涉。這次調查途中發生的衝突,未來恐怕只會發生得更加頻繁。

這些政治鬥爭,通常克拉拉不怎麼感興趣,她不像伊雷娜一樣有什麼宏大的抱負,也不認為個人的力量有辦法抗衡巨大且複雜的利益結構。人的生命那麼短暫,浪費在這些事情上不是很可笑嗎?她寧可像她可敬的長官阿爾冬娜一樣,著手於自己真的有能力改變的事。

只是最近碰上的事情格外棘手,她意識到之前已經捲入其中。早前阿爾冬娜才語重心長地說,破獲嬰兒連續失蹤案的幕後黑手固然可喜,也替這段時間當代罪羔羊的血族洗清冤屈,但也代表檢警體系再沒理由插手樞密院對血族的審判。

**審判。**說到底,四廳之中真的存在這個機制嗎?

「在想什麼,眉頭都打結了?」

克拉拉猛一回神,才發現珂芬娜出現在身側,彎腰湊近了檢視她的表情。因為靠得太近,她反射性一掌把那張精緻臉蛋推開。

「離我遠點——然後,跟我來。」

她們在胖修士狐疑的眼光中離開了地下層,一路上接收了不少樞密院人員的注目禮,令克拉拉整個人都神經質起來。*被發現了嗎?*這個想法在她腦袋中瘋狂打轉,直到離分館大樓足足兩個街區遠,她才發現自己竟不自覺一路緊牽著珂芬娜的手拔腿競走。媽的。難怪那群竊竊私語的典廳館員臉上的表情那麼欠揍。

「是要多瘋,才會一點也沒有喬裝就這樣大搖大擺走進樞密院?」她轉身彎進一條僻靜的小路,嘶聲在珂芬娜耳邊抱怨:「你有身為血族的自覺嗎?」

「你搭檔才告訴過我,你們不是邪教,不會濫捕血族。」

「那是在沒有證據顯示你們攻擊人類的狀況下!」克拉拉氣急敗壞地回嘴,「你還記得在跟監那天踢飛了我的執行官後輩嗎?漢斯那沒用的傢伙還在醫院吊點滴,而你之所以沒被追究是因為你是——」

「提供黑市交易線報的人?」珂芬娜偏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