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按了多少次電鈴,還是沒有人應門。

「地址確定沒錯吧?」

「是銀杏街十號沒錯,信箱上的名字也是正確的,貝爾津什夫婦。」

「約定好的時間都過了二十分鐘,就算是在廁所也該出來了吧?便秘是嗎?」

「克拉拉,你最近說話愈來愈粗俗了。」

「親愛的雷寇,別忘了關心被害者家屬的健康,也是我們執行官的職責之一。大便的形狀跟色澤跟人的健康息息相關,不要輕視大便,這是我從寶寶身上學會的重要一課。」

雷寇蹙起眉頭,拒絕繼續探討大便的議題,退了一步試圖從公寓外頭查看受訪對象的樓層陽台,克拉拉則是信步繞去觀察公寓周圍環境。

碧鐸拾壹行政區是社經地位相對低的住宅區,位於繁華市中心的外圍,居民組成包括沒錢租屋的貧窮大學生、從偏鄉來尋找工作機會的年輕人,以及國外來的移民人口。這一帶不似市中心那樣處處可見獨樹一格的特色建築,而是共產主義式的灰冷方正格局,公寓櫛比鱗次,複製貼上一般消抹了個體性。

除了散落的垃圾、菸蒂與空酒瓶,只有街角一隻探出頭的黑貓,毛色亮麗。牠與克拉拉四目交對,轉身一溜煙跑掉了。

依據阿爾冬娜提供的名單,克拉拉與雷寇費了幾天時間明查暗訪,在嬰兒連續失蹤一案上始終沒有太大斬獲。他們決定換個角度,從訪視被害者家屬開始,以覓得更多線索。

也許血族犯案的假設並不正確。那些清單上的人名,多是誨廳長期追蹤的對象,泰半有五成把握認定對方是血族,卻缺乏關鍵性證據。這些人擁有正當職業,生活循規蹈矩,除了晝伏夜出、不怎麼吃飯,習慣定期遷徙之外,可說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他們逃漏稅的比例甚至比人類富豪還要低得多。

只因為以人類的血液維生,身體機能各方面又明顯優於人類,許多民眾在社群媒體對腥羶色的強力渲染之下,對血族有了不公正的成見,導致每天都有接不完的通報。樞密院明文禁止逮捕、攻擊、囚禁任何無證據顯示有傷害人類意圖的血族,卻很難具體執行:加入誨廳的執行官,大概一半都與血族有私下恩怨、恨之入骨;剩下四成,是為了穩定薪水和月退俸;最後一成,才是像阿爾冬娜這樣有理想,意欲在體制內遏止對血族濫殺濫捕的惡習的改革者。

克拉拉明白阿爾冬娜把這份名單交予她的用意。這些已經是指揮席根據幾起案件發生的場所、時間、犯罪手法,與嫌疑人的職業與作息交叉比對出來的結果,換作是正義感過剩的格蕾特跟漢斯,極有可能隨便找個名目先捉了再說——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然而移交聖座後,最終裁量便不再在他們掌握之中。

她繞回公寓大門時,正巧有對年輕夫婦推著嬰兒車走了出來,見到穿著樞密院制服的執行官面露驚訝。兩人解釋來意後,得到了帶有外國口音的回應:那戶人家經常大聲叫罵跟亂砸東西,小嬰兒也哭個不停,鬧得鄰居雞犬不寧。倒是前陣子聽說孩子失竊了,少了哭啼,那位母親卻更加神經質地騷擾鄰居,指控是他們偷了小孩!說到這裡,夫婦一臉「歹年冬,厚痟人」,搖搖頭離去了。

「怎麼辦?」雷寇面露不安,「感覺有點棘手。」

「孩子被偷,父母有這樣的反應還算在合理範圍內。」

克拉拉想起家裡那對冷戰中的好友,以及下落不明的伊莎貝拉,心又沉了下去。她踢開剛才趁人不備卡住大門的石塊,在雷寇嚷嚷「這是非法入侵民宅」的埋怨中走上樓梯,很快就帶著搭檔來到了貼著「貝爾津什」的門牌前,直按了幾下門鈴。

耐心瀕臨極限,克拉拉將耳朵貼上門,卻聽見意料之外的聲音,脫口而出:「哇幹。」

雷寇挑了挑長眉。克拉拉勾勾手指喚他過去,不顧搭檔萬般不願,壓著他一前一後極為可疑地竊聽著屋內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