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認真觀賞哥德蘿莉在直播畫面上與觀眾互動的樣子,雷寇內心五味雜陳。

曾幾何時,他無數次怪罪這老是在執勤的危險時刻奪走搭檔注意力的罪魁禍首。要不是絲凱,他至於淪落到每次都得單打獨鬥支撐到命懸一線嗎?平時暴躁歸暴躁、但至少很有責任感的前輩,第一次無情扔下他獨自面對追捕中的血族,他的世界轟隆隆倒塌——執行官搭檔,誓言要守護彼此的背後,這神聖的誓約難道比不上區區二次元紙片人的直播嗎!

比不上喔,克拉拉毫無遲疑地回答,還有,你敢再說一次紙片人,我就跟你拆夥。

雷寇很悲憤,但此人說出這殘酷話語的同時,偏偏又英勇無比地在他面前擋下致命的襲擊。他打死也不想承認像這樣的瞬間(複數次發生),天底下沒有什麼比搭檔的背影還要可靠。

而此刻,在他這間擁有極好view的碧鐸蛋黃區高級公寓裡,環繞式音響播放著絲凱明亮而有朝氣的嗓音。她一邊玩著射擊遊戲,一邊繪聲繪影敘述一九三五年共產勢力是如何推翻腐敗的貝施科涅茨王室,還是具體得令人難以置信的第一人稱視角,其中的明爭暗鬥與暗殺細節,簡直比任何歷史改編劇都還要精彩。

雷寇的現實生活一向過得充實,對Vtuber帶有隱約的刻板印象,認為他們都只是些無法融入社會的邊緣宅,卻沒有想到他們的生命經驗也多姿多彩。當然他們有可能只是非常擅長講幹話,或者是非常敬業地研究各種知識以茲分享,無論事實如何,都大大拓展了雷寇的眼界。他沒想過有一天竟然能理解克拉拉對絲凱的喜愛,只是與此同時,也對她那近乎痴迷的程度愈加困惑。

王室暗殺案的情節告一個段落,射擊遊戲也順利破關,雷寇關掉直播存檔,再度檢查了一遍稍早傳出的訊息,依然顯示未讀。

只要在收得到訊號的地方,克拉拉永遠都是秒讀,已讀不回才是常態。意識到這點,雷寇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悲。實在該趁難得的休假久違地約個會——反正他從不缺約會對象。

他起身去冰箱取啤酒,隨性滑著交友軟體,推薦的配對盡是過往常約的類型:打扮豔麗動人的都會女性,通常看上他的臉蛋與身材,近一步認識後對他的家境與財力著迷;執行官身份顯然增添了他的性感魅力,實質上卻很難讓關係延續長久。但猶如朝露的關係有其好處,聖母賜福,只要做好安全措施就不會受到白樺樹種子的庇佑。

雷寇喝了口啤酒,右滑了一名金髮碧眼、興趣是滑雪與登山的戶外型美女,正要送出邀約,門鈴響起。

「嗨,樓下鄰居。」與他肩膀齊高的黑髮少女仰頭向他打了招呼。「我在找人陪我去逛逛慶典。」

於是雷寇就這麼糊裡糊塗地出現在零壹分館主持的祭壇廣場,身旁跟著在赫倫貝格村認識的女孩珂芬娜。她聲稱自己二十歲,只是娃娃臉,但雷寇還是有點怕被認為是誘拐未成年少女,一路努力維持紳士距離。

前一晚他與克拉拉押著黑市毒販返回諾瓦科夜行時,身後跟著這名瘦弱蒼白的少女,讓同行的夥伴們都吃了一驚。主因不是珂芬娜在宵禁期間於森林遊蕩,而是她身上那滿滿一袋新鮮的嫩綠熊蔥,竟是克拉拉陪她一起摘採的。那個脾氣爛得有剩、不知耐心為何物、尤其討厭任何反現代活動的克拉拉,竟然溫柔陪伴這女孩進行採集,弄得滿身髒污!同事們面面相覷,確定了此人就是個妥妥的雙標仔。

在人聲鼎沸的零壹大道旁,兩人在一個占卜攤位前停下腳步。雷寇低頭注視著珂芬娜雪白毛帽上那顆絨球,忽然有種古怪的想法:要是這孩子是克拉拉的搭檔,她也會在絲凱直播的時候無情地拋棄人家嗎?他該不該跟賓比麗特指揮席投訴性別歧視?

珂芬娜冷不防抬頭,那對暗紅色的眼眸讓雷寇心下一凜。

「她還好嗎?」

「什麼?」

「你搭檔。」

「噢,克拉拉沒回我訊息。」雷寇下意識又檢查了一遍手機,「怎麼這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