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態比想像中要嚴重。
克拉拉獨自踏在祭典狂歡後的清冷街頭,街燈拖曳著她的影子,飛掠過路邊散亂的垃圾堆。天色尚未破曉,徹夜下的雪未融,在腳下一步步踏成薄冰,道路上遍佈破碎零亂的蹤跡——當中存在竊走伊莎貝拉的兇手足跡,現在卻早已面目全非。
真的太遲了嗎?她垂著眼,盯著鞋尖,耳際還迴盪著歐嘉與李奧的大聲爭執。認識那麼久以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李奧對歐嘉發那麼大的脾氣。看在聖母的份上,他歇斯底里地說,我不過離開了十分鐘,就十分鐘!我們都知道祭典狂歡能混亂到什麼地步,這裡可是碧鐸,你怎麼能讓嬰兒車離開你的視線?
儘管尖銳的言語再刺人,說實話,克拉拉不怪李奧。自從伊莎貝拉出生後,多數時間李奧都寸步不離地黏在女兒身邊,餵奶、換尿布、哄睡、半夜起來照顧孩子,期間仍然包辦幾乎所有家事;以他的角度出發,休息不到一個月就回工作崗位如常上班的歐嘉,只是偶爾逗逗小孩玩,就這麼一次託付了看顧的任務,竟然換得孩子失蹤的結果,也難怪他會責怪她失職。
只是看著自責得無以復加的歐嘉,克拉拉也跟著難受起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放棄希望,持續追蹤小貝拉的下落。
他們當然在第一時間報了警。不過,警方光是針對敬獻祭的維安部署就已經顯得疲弱,再加上這已經是祭典開始以來通報的第四起嬰孩失蹤案,前幾樁案件已經使偵查小組焦頭爛額。昨天克拉拉親眼看到過勞員警差點精神崩潰的現場,同是基層公務員,她完全能夠同理那份力有未逮,對案情的無力感,還得承接民眾的情緒。
所以她要自己上。克拉拉踢開跟前的空啤酒罐,內心燃起昂揚鬥志。
「應該正在休假中的希弗斯坦執行官,你說你要做什麼?」
誨廳指揮席阿爾冬娜・賓比麗特穿著紫羅蘭色緞面睡袍,斜倚在單人公寓的門口,鼻梁上的方框眼鏡後頭閃爍著想殺人的目光。
「我摯友的孩子失竊了,她才三個月大。」
見對方好像要一記直拳揍過來,克拉拉提高語速,清楚重複了一遍來意:「我們轄區的警力遠遠不足,你也曉得,我要親自追查失竊嬰兒的下落。」
「去,別來煩我。休假時我又不是你長官。」
克拉拉伸手格擋對方準備關門的動作。「我需要你提供一些線索。」
「所以凌晨四點的時候出現在我家門口?」阿爾冬娜挑高了眉。
「求你了,冬娜。」
阿爾冬娜用銳利的目光瞪著難得低聲下氣的克拉拉,接著撥了撥深褐色及肩捲髮,頭很痛似地瞇細了眼睛,拿她沒辦法地嘆了口氣,拉開門示意她入內。
克拉拉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感激。她這位直屬上司辦事雷厲風行,在四廳裡名聲赫赫,許多人都誤以為她是那種鐵面無私到冷血的長官,但其實阿爾冬娜是個很有人情味的人。五年前,克拉拉剛從聖座調職到碧鐸零貳分館時,阿爾冬娜很快就察覺她的狀態有異;在絲凱成為她精神支柱以前,多虧了阿爾冬娜,她才得以堪稱正常地過日子,說是她的心靈導師也不為過。
阿爾冬娜的單人公寓格局精簡,一廳一房,位置就在她們辦公室的隔壁街,完全像是工作狂會挑的住宿地點,但對此她本人只是淡淡地表示通勤時間短,下班後可有更多自己的彈性時間。克拉拉有段時間借宿在她的沙發床上,所以熟門熟路地一屁股在老位子坐下。
兩本厚重的資料夾扔到茶几上,封面分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