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三名血族奇蹟似地從聖座實驗室生還。
至於樞密院的官方紀錄上,則謄寫著:佩環樞機槍擊案兇手劫走同伴,前女王花侍追擊兩名血族而去;衝突現場的院士成功搶救來自碧鐸的代表執事,另外兩名執行官分別遭受程度不一的吸血鬼咬傷,搜捕隊發現時意識不清,但無大礙。
克拉拉醒轉時,第一眼看見趴在床邊睡著的李玫,再遠一些是坐在輪椅上陰惻惻盯著她瞧的德涅克。她用乾澀的嗓子低聲咒罵了句,以示問候:「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打算醒來了,偉大獻身的異血者。」
「羅蘭說你背叛樞密院。」德涅克壓低聲音質問:「身為執行官,竟然護送血族離開?」
克拉拉嗤笑。「我倒想問他為什麼先背叛我們。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嗎?」
「根除血族本來就是聖母的旨意。」
「噢,你倒很清楚,」克拉拉低語,費勁地挪動身子,深怕驚醒熟睡的女孩,「他把血族身上萃取出來的致命毒藥施打在實驗體身上,伊雷娜就這樣不明不白背黑鍋成了替死鬼,她……」
「還活著。」德涅克冷冷接話。
「對嘛,她命硬得很,羅蘭真該感謝她活下來,否則血族殺害樞密院人員,鐵定會大大衝擊改革派的聲勢,我們等待那麼久的時機真的會毀於一旦。」克拉拉按著太陽穴,長長嘆息。「你們為什麼就無法理解,建立審判機制保障血族,才能真正杜絕你經歷的事?只要沒有明定規範,永遠會有下一波換血實驗暗地發生。」
「你跟李離一樣,都只是滿嘴理想主義。」
空氣凝結片刻,克拉拉輕笑:「是喔?那你跟羅蘭可真是難兄難弟,他為了替你出口氣,寧可把這幾年沙龍的努力付之一炬。」
「我們從頭到尾的目標只有終止換血實驗,只是手段和你不同。」德涅克推推眼鏡。「再講下去也不會有共識,你那套道理就說給小玫聽吧。」
李離還在的時候,他們三個就時常這樣爭辯。換血實驗見不得人,異血者身份極其隱密,要不是年少的德涅克剛轉化不久,失控咬了李離,她不會有契機與他成為摯友,克拉拉也不會有機會得知異血者信奉聖母教義,同時卻流著憎惡種族的血這樣的掙扎與痛楚。她和李離一直認為,要是否認血族存在的正當性,幾乎是一併否認德涅克存在的正當性。而他本人似乎並不這麼想。
她們有立場挑戰受害者的做法嗎?兩族共存的理想真的沒有實踐的可能嗎?
回到格羅本鎮的家中靜養數日,思緒成結,克拉拉掀開閣樓窗戶,坐上斜屋頂的瓦片仰望夜空。她鬱悶取出酒壺,更加鬱悶地發現李玫偷偷把裡頭的瓊漿置換成無味的清水,簡直欲哭無淚,於是把臉埋進膝蓋裡放聲哀嚎。
她思念李離。為了逃離這份濃烈得使她窒息的思念,她轉而想念起絲凱,推的暫別卻令她酸楚地想起了那個曾說要陪著她等推回來的人。
離別之際,她讓珂芬娜咬了自己。這不是她第一次主動獻身餵食血族,卻是第一次要求對方釋放血清羅醯胺。這當然是為了營造受吸食而癱瘓行動的假象,好讓上頭的人不會起疑,她告訴珂芬娜。她不敢承認自己需要血清羅醯胺。她想要珂芬娜留下,卻拙於言語,她的人際關係一直都是一團混亂,她需要酒精,需要失控,需要藉口。多年來長出的硬殼讓她的本體變得愈加懦弱。
肩頸處起始的痛覺來不及蔓延全身,已然轉化為至福快感,克拉拉瞬間理解了為什麼有人類甘願墮落為毒蟲。只是因為這樣嗎?她摟緊珂芬娜,低頭反咬上她側頸冰涼的肌膚,引來對方一陣慌張:小心別咬破了,你會被我毒死。克拉拉笑起來,順著她的耳廓咬上去,手則是順勢向下摸。死就死吧,做隻快樂死的鬼也不賴。
後來的事她不記得了,她強烈懷疑是雷寇把她給敲暈,因為他甦醒之後時不時盯著她露出一種介於鄙夷與同情之間的複雜表情。